爷爷读过高中,在那个年代,算是个文化人,后来在村里当了教师。在那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,教书育人的老师并不如一个能赚工分的劳动力吃香。家中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,不久,奶奶便把爷爷叫回了家。从此,爷爷从三尺讲台上退了下来,执笔和教鞭的双手拿起了锄头和镰刀,挽起裤腿,成了一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。
虽然离开了三尺讲台,爷爷却爱看书。记得我读初中时,爸爸在镇上开店做生意,爷爷每天早早起来,先用扫帚把店里从外到里认认真真扫干净,再把水壶装满水放在灶台上,接着一个人悠闲地到街上散步,一圈回来,水正好烧开。备好茶水,爷爷便搬一把椅子放在店门口,拿出前天邮递员送来的报纸,两手一捏,认真看起来……那时候我特疑惑,什么报纸能让爷爷看这么久?几次观察下来才发现,每篇文章爷爷都要一个字一个字看。有几次我也学着爷爷的方式读文章,可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,要么眼睛花得要命,要么早就心猿意马。
尽管喜欢看书,但爷爷藏书很少,看来看去就那几本。爷爷不舍得花钱买书,一本书的价钱也许就能抵上全家人一顿口粮。后来爸爸订了报纸,家里很少人看,爷爷却当宝贝似的放在床头的桌子上。
渐渐地,报纸满足不了爷爷的“看字欲”,他便翻出以前看过的书和杂志反复看,有时甚至是一张贴在墙上的广告纸或通知单也能盯着看上半天。那时不懂,为什么爷爷会这样喜欢看字,慢慢地,开始明白,也许在爷爷读过的那些字里,藏着他曾经内心深处未实现的梦吧!
爷爷好“赌”,喜欢打麻将和棋牌。也因着这一“爱好”,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就有很多乐趣。最开心的便是屁颠屁颠跟着爷爷去几个姑姑家。每次都要走上半天光景,可我们却乐此不疲,爷爷也乐意带我们去见见“世面”。爷爷有四个女儿,女儿们都深知爷爷这一“爱好”,不管到哪个女儿家做客,总能摆上一副麻将搓起来。
我们最盼望爷爷赚钱,每次只要赢了钱,不管多少,都有“红钱”。这当中,属我最胜,只要爷爷上了牌桌,没其他特别好玩的游戏,我定要搬个凳子在一旁观战。爷爷赢了,我比他还开心,输了,心里直恨得牙痒痒。爷爷打牌有一个规律,赢钱了不仅给我们“红钱”,回来的路上还能一直哼着小曲儿。但凡输了,总要唉声叹气,导致很长一段时间,我们都能很轻易地分辨爷爷手气如何。但在几个女儿家,爷爷常常表现的很大度,即使输了,也是笑脸盈盈。
我很感激爷爷陪我度过的那段岁月,是爷爷的陪伴和爱为年幼的我们撑起了另一片蓝天。
犹记得爸爸刚到镇上做生意的那段日子,妈妈要教书,我和妹妹还在以前的村小上学。爷爷每天白天帮忙看店,晚上便回到村里来照顾我和妹妹。镇上到村里的距离并不远,坐车不过十来分钟,但爷爷都是走着去走着回,有时候回来晚了,天色渐渐暗下来,我和妹妹两个再没心思玩了,不愿回到黑黢黢的家,就站在家门口新建的水泥房顶,眼巴巴等着爷爷,只要看到爷爷在路不远处的小坡上出现,我们便冲过去迎着爷爷回家……
如今爷爷已离开两年多了,留给我们的却满是暖暖的回忆。堂哥曾聊起他已故的外公时说:“心里一直都觉着他还在”。那时还不大能懂,现在我能体会。有人说:“从此,我爱的人都像你”,现在每当看到精神矍铄或步履蹒跚的老人时,仿佛总能在他们身上依稀看到爷爷的影子,总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。
在我们心里,爷爷一直都在,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我们。